八月未央 自慰

李洋（章静绘）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的李洋西席历时十年钻研好意思国黑帮电影，在《玄色银幕：黑帮、好莱坞与好意思国社会》这部新作中，他精选了十余部经典黑帮影视剧，如《教父》《好意思国旧事》《纽约黑帮》等，重构了一部另类的好意思国社会文化史。通过黑帮片，咱们不仅粗豪看到驰魂夺魄的故事，也得以窥见好意思国社会的另一面——黑帮如何出生、如何影响好意思国社会。在这次访谈中，李洋向咱们揭示了，黑帮片何故粗豪成为一扇贯通好意思国社会的专有窗口。

《玄色银幕》，李洋著，新念念文化·中信出书社2025年1月出书，456页，128.00元

对专家来说，黑帮电影史征询是止境冷门的，而您在《玄色银幕》的跋文中说，这是您非凡感兴味的一个限制。能否请您谈谈兴味的由来？

李洋：这个问题不错从三个方面来讲。

开始，是我的个东谈主不雅影阅历。看成七〇后，我成长于摄像带、VCD、DVD的时间，那时看得最多的是香港电影。高中、大学期间，像吴宇森、周润发互助的《勇士内容》，还有《古惑仔》系列与杜琪峰的作品，齐是我相等可爱的电影。其时香港的黑帮电影在内地不雅众喜爱的类型片中占了很大比重，也塑造了一代东谈主的电影审好意思，青少年时期的我就被这个题材深深诱导。自后运转看《教父》《好意思国旧事》等好意思国经典黑帮片，视线逐渐翻开。虽然那时仅仅影迷式的观赏，但确乎埋下了征询兴味的种子。

第二个原因与我的博士征询相关。我在法国读博士时，征询主题是意大利导演塞尔吉奥·莱昂内。导师建议我聚焦某个具体导演伸开征询，因为我是异邦东谈主，选题宜小不宜大。我本来在戈达尔和莱昂内之间彷徨过，临了遴荐了莱昂内。戈达尔虽然也相等病笃，但一来他的作品晦涩高深，二来关系的贵府委果太多，我牵记我方难以支配。而我相等可爱《西部旧事》，以为莱昂内的电影百看不厌，对于他的贵府在法国也不算太多，适互助为征询选题。最终我写的是莱昂内早期的“镖客三部曲”以及《西部旧事》，并莫得波及《好意思国旧事》，但那部电影对我产生了很大影响。

在征询莱昂内的流程中，我读到了许多对于他如何拍摄《好意思国旧事》的贵府。他为了准备这部片子，不仅屡次来回好意思国，还躬行去犹太东谈主街区战斗黑帮东谈主物，不雅察他们的生活细节。这种对现实违纪宇宙的介入和探索，让我相等震憾，也让我意志到，对黑帮题材的讲理不是省略地陈诉一个精彩的故事，更是一种对社会底层顺序与历史系念的深入挖掘。从那时起，我对有组织违纪与电影之间的关系就产生了持续的兴味。

《好意思国旧事》海报

第三个原因，是我归国后从事电影史征询时逐渐开采起的一种征询自发。在高校训诲电影史时，我越来越意志到，咱们这些中国的电影征询者所使用的表面框架和征询身手，大多来自西方学术传统。这种体系自然锻真金不怕火，但也存在局限——它每每只讲理所谓“正面”的电影史，强调艺术竖立与技能发展，而忽略了那些被角落化的、更为复杂的题材。在我看来，电影史就像唱片，它不仅有A面，也有B面。黑帮电影恰恰属于“电影史的B面”。它波及有组织违纪，而违纪步履自然具备角落化的袒护色调，关系历史贵府每每是败落的，致使是缺失的，学界对它的讲理也极为有限。我曾经问过好意思国的社会学者，有没相关于好意思国有组织违纪的系统征询，获得的回答是：简直莫得，有的也仅仅一些对监狱帮派的郊野看望。这种贵府的稀缺性，更让我意志到黑帮片的征询价值。黑帮电影在艺术上是类型片，在现实中却对应着社会的结构性问题，因此我最终决定，要从学术上将它看成一个沉静课题来系统征询，不是因为它“酷”或者“刺激”，而是因为它能翻开咱们对电影史叙述方式的另一种可能。

黑帮电影中，除了您刚才提到的《好意思国旧事》，还有哪些作品对您产生了深化影响？

李洋：当我看成电影史征询者运转征询黑帮片之后，不雅看这类电影的角度就和已往看成不雅众时绝对不同样了。比如《纽约黑帮》这部电影在法国上映时我恰恰在当地留学，看成马丁·斯科塞斯的影迷，我成心买了票去看——那时票价还挺贵的。不雅影之后，感到相等失望，因为它绝对不是我瞎想中的那种黑帮片。媒体其时清闲宣传这部作品，而我嗅觉它离我熟习的黑帮类型片相去甚远。

《纽约黑帮》海报

有真谛的是，等我真实运转作念黑帮电影的征询之后，回及其来再看这部片子，反倒发现它相等非凡。这部电影从历史视角起程，填补了好意思国黑帮片中一个病笃空缺，也等于早期外侨在城市顺序开采流程中体现出的暴力，以及这些外侨身份的角落性。这种历史维度在传统黑帮片中其实是缺位的。

时于当天，《教父》系列仍然是我最可爱的作品之一。这个系列之是以经典，并不在于展示了几许暴力步地，而是在于深化地形容了主东谈主公在一个充满不深信性的时间中如何完成自我成长。迈克·柯里昂这个脚色的复杂性和悲催性，令东谈主记得。

除此以外，其实我也相等可爱日本的黑帮片，尤其是那些展现黑帮组织里面的伦理与多样冲突矛盾的作品。自然，我在书中写过的好意思国的许多黑帮片，也齐很可爱。

黑帮题材为何能持续箝制地诱导征询者？是因为它展现了东谈主性的复杂，如故因为它自己对社会角落顺序有某种揭示作用？

李洋：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黑帮片的诱导力，其实源于它极其复杂的气质结构。

开始，它是一种高度男性化的类型片。这里的“男性化”指的是，它时常通过主东谈主公的冲动、非感性的暴力倾向，来陈诉一个顺序何故开采的故事。在这些东谈主物身上，咱们不错看到男性脚色可能犯下的多样失实和弊端。而黑帮片的魔力恰恰在于：它一方面在讲顺序的酿成，但另一方面也在骄慢东谈主性中最阴暗的一面。你在其中会看到叛逆、轻信、谈论、尔虞我诈——这些齐是黑帮故事的中枢驱能源。这种东谈主性的玄色地带，与好意思国社会的顺序建构之间，有一种焦灼而又真实的计划。黑帮片其实是与超等勇士片绝对相背的类型：超英片强调东谈主的腾贵和勇敢，而黑帮片更多揭示了东谈主的失足与罪过。

其次，黑帮片是一种极具人命力的电影类型，它简直畅通了系数这个词好意思国电影史的发展历程。早在有声电影刚出生时，黑帮片就仍是成为类型片的岑岭。到了好莱坞黄金时间，黑帮片与玄色电影高度重合，组成一种社会潜意志的载体。再到新好莱坞时期，科波拉和斯科塞斯齐以黑帮片而闻来日地。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沉静电影兴起，昆汀·塔伦蒂诺、科恩兄弟也齐以黑帮题材打出了名号。比拟之下，像歌舞片虽然曾经色泽过，但后续的人命力就显得较为薄弱。尽管自后也有《芝加哥》《爱乐之城》这样的作品，总体来看，歌舞片远远莫得黑帮片那种跨时间的妥贴能力与自我更新能力。

不妨这样说，黑帮片一直齐是好意思国电影最具实验性的限制之一。从叙事结构到好意思学格调，一代又一代的黑帮片导演齐在箝制地重塑这个类型：他们一方面要回答不雅众对情节和审好意思的期待，另一方面又在尝试冲突已有的模式，注入新的抒发方式和文化元素。每一代导演齐会试图通过这个类型抒发当下的社会浮躁或文化招供，这使得黑帮片成为不雅察好意思国电影如何自我更新、自我反念念的病笃窗口。随着时间变迁，黑帮片的人命力在持续增强，既袭取了好莱坞黄金时间的传统，又持续被新好莱坞、沉静电影致使艺术电影重塑。这种类型的可塑性与洞开性，亦然它成为“电影史B面”一个中枢进口的病笃原因。

您在书中遴荐了八部黑帮题材的影视作品，从《纽约黑帮》《教父》《教父再起》《好意思国旧事》，到《八面煞星》《赌城风浪》《洛城隐秘》和《黑谈家眷》。这些作品简直组成了一部好意思国黑帮荣枯史，也映射了好意思国社会的变化。有真谛的是，不同作品中出现了不同外侨配景的脚色：有爱尔兰外侨，成心大利西西里东谈主，频年来也运转出现其他多样族裔。您奈何看黑帮电影所反馈的好意思国多元外侨文化？这是不是导演刻意的呈现？

李洋：这个问题非凡好。其实谜底是深信的——不管哪个时间的导演，在惩处黑帮题材时，齐会依赖于社会上对特定外侨群体的刻板印象。这些印象组成了不雅众接受的前提，也组成了导演创作的底色。你不错把它瞎想成导演心里早就有一张“族群表格”：意大利东谈主等于黑手党、难得家眷；爱尔兰东谈主等于酗酒、好斗，等等。这些东西可能在现实中连续对设立，但在电影里，它们成了东谈主物塑造和宇宙不雅搭建的基础。比如早期的好莱坞黑帮片中，许多非意大利裔的演员被条件师法意大利口音，为的等于让不雅众产生熟习感。

这背后其实也映射出好意思国社会自己的结构——好意思国事一个外侨国度，直到今天齐还没真实褪去外侨社会的底色。你在大公司里可能会看到不本族裔在沿路职责，但放工以后群众回到各自生活的社区，如故一种族裔聚居的情状。政事上也同样，不本族群在大选中的投票倾向齐很聚拢。是以，黑帮片名义讲的是违纪，骨子里讲的是如安在文化冲突中开采顺序。它其实触及了好意思国社会的本非难题。

但话说总结，它讲的是“真实”吗？其实也不是。比如迈克尔·西米诺拍的《龙年》，其中尊龙演的阿谁唐东谈主街黑帮头目，仅仅看起来像华东谈主辛劳，履行上根柢就不是真实道理上的华东谈主。这个脚色其实是按照好莱坞瞎想中的“华东谈主”来塑造的，导演对华东谈主社区并不熟习，他只可从头闻、传闻致使坏话中凑合出一个印象，再加点戏剧化惩处。这就带出了一个中枢问题：个体贯通个体止境容易，而族群贯通族群就要繁难许多。你和一个东谈主同事几天，就能大要了解他是怎么的东谈主；但你要让一个族群去贯通另一个族群，需要突出语言、宗教、文化、阶级等多样龙套，那就很难作念到了。是以社会上就有一种倾向，把复杂的文化各异压缩成几个标签——意大利东谈主难得家庭、吉普赛东谈主爱偷东西，等等。这些标签贯通过媒体、援手乃至家庭的代际传承一代一代地固化下来，比如父母会告诉孩子“见到吉卜赛东谈主小心点，他们会偷东西”。于是你会发现，许多黑帮片一方面掌握了这种标签的文化心理，来称心不雅众的期待，另一方面又反过来强化了这些偏见。比如《勇士内容》当年在韩国上映时反响相等热烈，许多青少年师法片中脚色的一稔、话语方式，致使激发了社会争议。不少东谈主确实以为香港等于电影里阿谁方式：枪战箝制，黑帮横行。其实群众齐知谈，现实不是这个方式，而不雅众等于风光这样信托。这阐发，电影对社会瞎想的塑造黑白常有劲的。

《龙年》中由尊龙上演的乔伊·泰

您在书里有一句话让我印象非凡深，“禁酒令是好意思国黑帮当代化的催化剂”。能不行请您蛊惑具体电影，伸开讲讲这个不雅点？

李洋：这是我我方建议来的一个判断，可能不一定被历史学界泛泛接受，但对我来说，它很了了。省略来说，等于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前后，好意思国黑帮发生了一次质的飞跃。在此之前，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的帮派，大多还停留在相等传统的运作模式上，比如他们的“业务”主要等于收保护费、开地下赌场和勾栏、组织违纪拳击赛。这些行当利润不高、组织结构也很松散，基本等于外侨社区里休闲的小后生，没读过什么书，随着年龄大少许的混混在街上捞口饭吃。并且那时的黑帮是高度族群化的，比如爱尔兰帮、意大利帮、犹太帮之间的矛盾相等机敏，相互之间简直不对作。你不错瞎想一下，等于那种这条街归我，那条街归你，两边碰面就开打的情状。

这一切，到了禁酒令时期就发生了透澈的编削。

开始，贩售私酒给黑帮带来了暴利。惟有你能想办法搞到酒，就能用极低的成本换取大量利润，而这些利润不错拿去打通窥察、法官、政客，致使有的黑帮头子也收拢契机，平直干涉场地政坛。《教父》里的柯里昂家眷，名义上开了一家卖橄榄油的公司，但这家公司其实是用来“洗白”收入、保管地下顺序的。这等于一种典型的公司化运作：黑帮老迈不再混迹于街头，而是坐在办公室里，有组织地部署辖下行径。这种结构，是在禁酒令那几年飞速酿成的。

《教父》里由马龙·白兰度上演的维托·柯里昂

这一时期出现了新一代的黑帮成员，他们和上一代绝对不同。上一代许多是第一代外侨，文化水平低，民族心思重，相互看不上。可新一代年青东谈主运转互助并组织化，把相互串通、已矣利益最大化当成紧要见地。他们不再称心于在街上收保护费，而是开公司、进攻文娱业、掌持话语权。于是，黑帮运转出现单干明确、层级解析的组织形态，这等于我说的“黑帮的当代化”。

朝笑的是，禁酒令本来是一个充满谈德梦想主义的策略，它的守旧者包括许多宗教团体——因为神父们以为酒是失足和虚浮的根源，也包括许多工东谈主家庭——因为主妇们受够了酗酒带来的万般问题，比如丈夫的家庭暴力和出轨。于是这些东谈主用投票抒发了禁酒的意愿。关联词他们莫得意想，禁酒令不仅莫得覆没酒，反而让酒变成了暗盘上如同黄金一般的商品。在这个阛阓中，谁掌持了私运渠谈，谁就能发大财。禁酒令把本来还停留在街头混混这个层面上的违纪分子，一下子推上了老本累积、组织转型的轨谈，进而酿成了当代道理上的黑帮。

是以我说，禁酒令之后，好意思国的有组织违纪干涉了一个全新阶段，而许多咱们熟习的经典黑帮片，从《教父》到《好意思国旧事》再到《黑谈家眷》，齐在反复演绎这段历史的回响。

您刚刚提到禁酒令其实让黑帮走向了“公司化”“当代化”，也由此有了和政府机构更时常的战斗。而《洛城隐秘》《黑谈家眷》这样的影片中，齐神态了规定机关跟黑帮之间的高明关系。您奈何看这种黑帮和国度暴力机关之间的“暗昧”？它在好意思国历史上是真实的吗？

李洋：相等真实。不妨这样说，它既是一种历史事实，亦然耐久以来的一种集体瞎想。马丁·斯科塞斯之是以会改编《不竭谈》，是因为好意思国不雅众粗豪共情这个设定：规定机关和有组织违纪之间，存在着一种“剪箝制理还乱”的计划。现实之中，像芝加哥黑帮大佬阿尔·卡彭，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贩私酒、开赌场，他和芝加哥窥察局的部分官员之间的关系，就黑白常明确的相互卵翼——在当年的听证会纪录、报纸报谈乃至FBI的解密档案里，齐是有可信字据的。

那么，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计划？我以为要从两个层面来讲。

第一，是规定者的现实处境。好意思国的窥察大多数时间并不会抱着什么梦想主义信念，而是看成普通的工薪阶级，靠这份职责生涯。条件他们在工资不高、政事压力又大的环境下，去正濒临抗里面计划精雅，掌持着充分武力，又风光用钱打点的黑帮，简直是不可能的。是以，你就会看到某种“默契”：白昼社区的顺序由窥察来选藏，到了夜间，社区就由黑帮接纳了。这时真要出了什么事，报警不见得有用，反倒是黑帮来积极地选藏秩序。他们有的是东谈主手，也有一套属于黑帮里面的刑事职守机制。这就出现一个很奇特的表象：从事违纪勾当的黑帮，反而成为好意思国社会顺序的一部分。对窥察来说，惟有别出什么大乱子，他们快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二，是黑帮自身的演变发展。前边仍是提到了，当代道理上的黑帮是一种公司化的运营模式，每一笔往来、每一次行径齐要算账。马虎杀一个东谈主，可能激发四百四病，要付出尽力成本。是以，这种有组织违纪不同于咱们印象中动辄喊打喊杀的古惑仔，他们会愈加感性地追求每一笔贸易的稳赚不赔。在这种前提下，他们和规定机关很容易酿成某种“非稳健定约”：你不来查我，我保证这个片区不出事；你若是想升职，我帮你臆造个破案数据。是以咱们今天去看这些电影，它们真实呈现的不是省略的“好东谈主”与“坏东谈主”之间的对立，而是一个更复杂的问题：什么是顺序？谁在保管顺序？这其实也等于好意思国黑帮片最诱导东谈主的场地——它不仅仅讲违纪，更是用违纪的故事，去讲好意思国国度机器内在的复杂性。

您在书中谈到，黑帮分子会师法《教父》中脚色的话语方式、一稔方式，致使步履格调。可不不错这样贯通，在这个道理上，《教父》其实是一种意志形态的用具，它塑造了一种黑帮的步履范式，致使“援手”了新一代的黑帮成员？

李洋：事实上，导演在拍片的时间并不会洽商这样多。只不外，随着电影箝制地被不雅看、被接受，创作者的意图会被卷入一种现实与瞎想连续斡旋、相互生成的情状之中。具体而言，科波拉仅仅想拍一部精彩的电影辛劳，他其实莫得想要去教好意思国的黑帮分子奈何话语、奈何作念事。但是，当电影所呈现的内容超出现实之中黑帮分子的既有语言和步履方式之后，电影反倒成为他们学习的范本，在他们心目中从头界说了黑帮成员该有的方式。要知谈，对黑帮分子而言，是莫得奇迹培训这一说的，从来莫得哪所学校会教你奈何成为一个“及格”的黑帮分子。黑帮的维系，靠的是组织里面耐久累积酿成的一套规约与符号系统。比如，在十九世纪晚期的中国，江湖文雅行的以什么方式泡茶、端茶的“茶礼”，等于一种帮会的符号系统。惟有你以某种姿态把茶一摆，对方就知谈你是江湖中东谈主，就会明显你的来意是什么。这是一套相等锻真金不怕火的相通方式。问题在于，这些里面流行的符号，外东谈主是看不懂的。如果黑帮成员想让外东谈主知谈我方是混黑谈的，要靠什么呢？这个时间，黑帮片就阐发作用了。《教父》提供了一整套外部可识别的符号系统：黑帮分子奈何穿衣、奈何话语……一朝这些符号被泛泛传播，就变成了一种“社会共鸣”。比如，在《勇士内容》上映之前，香港的黑帮是不穿风衣、不戴墨镜的，因为风衣又贵又伪善用，墨镜亦然，打架跑路齐不绵薄。但《勇士内容》里周润发上演的“小马哥”这个脚色让风衣和墨镜成了香港黑帮的一种标志性装束。于是，这部电影上映之后，黑帮分子上门收保护费的时间，根柢不需要启齿，惟有一稔风衣、戴着墨镜，对方一看这孤单打扮，就知谈这东谈主是来干什么的。

《勇士内容》中的周润发与狄龙

从这个角度讲，电影确乎是一种意志形态用具。它不需要得当真实，惟有它被泛泛传播并被东谈主瞎想为真实，就会反过来在现实中被掌握，进而成为一种“真实”。有一位意大利学者讲过一个不雅点，我印象非凡深：黑帮电影其委果匡助黑帮总结一些他们未尝使用却行之灵验的技能，比如有些勒诈、遏止的方式，可能开始仅仅作者或编剧编造出来的，但因为好用、有庆典感，效果就被现实当中的黑帮拿来用了。这等于一种现实师法瞎想、瞎想又塑造现实的流程。它是一个箝制轮回、箝制自我生成的机制。是以，《教父》确乎注意志形态层面阐发了作用，它通过提供一套可被师法、被执行的符号系统，参与了现实宇宙的建构之中。

对专家而言，黑帮片存在不少负面影响，比如领导青少年违纪，而它所神态的暴力、逸想寝兵德千里沦，也与社会所提倡的主流价值不雅相去甚远。关联词，这类电影在全宇宙齐相等受接待。这背后的心理结构是什么？群众为什么会如斯可爱黑帮片？

李洋：我以为，越是范例、有序的社会，东谈主们就越是但愿看到一些不错用来投射我方的逸想和瞎想的作品。当现实生活越来越稳固、可预期的时间，东谈主们反而会对不稳固、不可预期产贸易思，黑帮片恰好就提供了一种瞎想的空间，称心了东谈主们在这方面的意思。

另外，还有少许值得注重。东谈主们其实不是想看到这个宇宙上充满天高皇帝远的疯子与暴徒，他们反而风光信托：哪怕是最危境的违纪分子，亦然一群讲限定、重义气、负责一稔、怜爱家庭的东谈主。这样一来，这个宇宙在他们心里才是可控的。一个普通不雅众如果看到窥察公平规定、谨小慎微，会以为这是理所自然；但如果看到一个黑帮老迈也讲信用、重样式，会受到更大的心扉冲击，因为这阐发就算社会最暗澹的区域齐有顺序存在，这个宇宙似乎没那么可怕了。是以，在我看来，黑帮片之是以受到专家接待，其实很猛进程上源于一种心理投射：东谈主们但愿“盗亦有谈”，但愿这个宇宙岂论明面如故暗面，齐有顺序、有温情、有逻辑。

自然，咱们也不行否定八月未央 自慰，黑帮片对暴力步履的形容，确乎有可能激发师法步履，致使带来一些不安全身分。但反过来讲，它也给普通东谈主提供了一个心思宣泄的心理出口。黑帮片里的多样典型元素齐带有极强的戏剧张力，简直系数戏剧的经典母题齐能在黑帮片里看到。比如莎士比亚戏剧当中形容的叛逆、亲情、复仇、荣耀等，很容易升沉成黑帮语境下的故事。是以，黑帮片的不雅赏性非凡强。这亦然它能成为类型片的主流，永恒有东谈主爱看的一个病笃原因。